第二十一章

雨惊呆了。陌生，却又那么熟悉；遥远，却又那么亲近；意外，却又那么应该。牟雨怦怦乱跳的心，仿佛一下子从灵动敲击的钢琴声转进了幽深不可测的大提琴。缓慢悠长的琴声，牵拉着牟雨，进入了一个他从来不曾探索过的神秘磁场……

    “离～别～多，

    叶落～的～季节，

    离～别～多，

    握～住～你～的手，

    放在～心头，

    我～要你～记得，

    无言～的～承诺。”

    那磁场的幻像里，原是一对即将分别的少男少女，相对黯然，执手重托。无声地叮咛，勿忘我。多少愁绪，痛断心肠。来不及暇顾自己的哀怨，却在呵护恋人的凄苦。牟雨被深深打动了。那一份无需无求，希望却类似绝望的看护，如夜空中的银河，绵柔长情……本来就容易被音乐感动的牟雨，几乎把持不住，好像要被那条银河卷走。

    稍事停顿，“绿裙子”回落到了音乐重复的第二段唱词，

    “舞～秋～风，

    漫天～回忆，

    舞～秋～风，

    叹～一～声，

    黯然～沉默……”

    牟雨从刚刚银河的探索，继而转向了无我的飘忽。他觉得身体倏地一下子变轻了，是“绿裙子”吹气如兰，徐徐呼出来的秋风，把他慢慢托起，犹如一片秋叶，忽忽悠悠，承载着回忆和离愁，飘向云深不知处。

    “怨～只怨，

    人在～风中，

    聚散～都，

    不由～我。

    只怕～

    你～寂寞，

    无处，

    说～离愁……”

    紧拥的温度，分别的苦楚，想挽留却无可奈何，似起诉而终将随风，好一个秋寞寞，叶悠悠，情深深，意浓浓的秋意啊！

    就在牟雨醉心于无限遐想之中，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的如排山倒海般的掌声猛然将他惊醒，牟雨这才意识到“绿裙子”歌声已住，秋风已停。目送着“绿裙子”从另一边走下舞台，牟雨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心灵地撞击。这一次，不是她撞进了他，而是他撞进了她。她如此优美的内心景观，突地一下子完全展现在他面前。如果说以前读到的只是她空谷幽兰的气质，现在他读出了她的深邃内涵。他，读懂了！他，陶醉了。

    江晨正转身退场，就见那刚刚下场的格子衫男生又冲上舞台，把一大捧花塞在她手上，又弯腰牵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，随即兴奋地伸出双臂向全场致意躹躬，然后飞快地跑下舞台。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顿时引爆了整个小礼堂，全场沸腾了，掌声、嘘声、喝彩声此起彼伏，还有人高喊：“在一起，在一起!”在舞台另一边忙着张罗的肖菲，赶忙迎上来，望着气呼呼的江晨，问：“那不是马丁吗？他真的在追你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不过，这也太过分了！搞什么搞。”羞得面红耳赤的江晨一边庆幸，这一幕远在美国的杨铭没有看见，一边又懊恼，这一幕他没看见……

    可是，这一幕牟雨看见了。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牟雨，看得明明白白、真真切切。就在他觉得已经走入“绿裙子”内心世界的下一秒，都还没来得及品味细赏浓浓秋意，就将他又立刻打入了严冬的下一秒。在她歌唱的那一刻，纷飞的落叶模糊了整个天地，而牟雨却分明看见她的内心世界倏然朝他开启。是那么清晰，尽管遥远，但只要沿着落叶铺就的小路，顺着叶边露珠折射的光芒，循着金丝雀的歌声，绕过远山那一带伤心碧，涉过那面洗净魂灵的湖水，他就能到达那个曲径通幽处，到达那个神秘、美丽、世外桃源般的世界。马丁的出现，却好似瞬间轰然落下了一扇毛玻璃厚墙，把他神往的那个世界打满了马赛克。马丁，这个据说是校园里最会跳舞的人，智商最高的人，一个连章迩都倾心的人，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，赤剌剌地横在他的面前。当然，牟雨还不知道，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——杨铭，捷足先登，早已进驻了江晨的心灵深处。她甚至就是为了他，才来到这个校园读书。

    眼前，“格子衬衫”的风流倜傥，“绿裙子”脸上升腾的红云，都在确凿地告诉牟雨，那是一个他格格不入的世界，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世界。那一刻，牟雨的心扑簌簌地下落，铺满了那条丈量着最遥远距离的小路。那一刻，疲惫的牟雨想到的只有放弃。

    那首忧伤的诗又在他心中悠悠地响起：

   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

    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

    你却不知道我爱你

    而是爱到痴迷

    却不能说我爱你

   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

    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

    而是纵然轨迹交汇

    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

   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

    是鱼与飞鸟的距离

    一个在天

    一个却深潜海底

    《飞鸟和鱼》泰戈尔

    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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