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焕说完,看到方笛放空似的思考了很久,他突然想起来穆予盟叮嘱过他的,一定不要暴露身份的事情。
方笛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,协会找她要干什么?
以及,方笛显然还不知道穆予盟也是妖怪,该不该告诉她呢?
方笛发了一会儿呆,突然说:“我知道了你们这么多秘密,你们不会把我灭口吧?”
徐焕轻轻摇头:“只要你不让第二个人知道,协会是不会太干涉的。但如果一旦泄密,协会要花很大代价摆平,代价会由泄密的妖怪支付——真的是很昂贵的代价……然后,泄密的话,你和其他造成影响的知情者会被作为潜在的不安全因素被清除……”
方笛听了连连咋舌:“那我还是会被灭口啊!”
徐焕:“你只要不泄密就可以了啊。”
走了很久,两个人才搭上一辆出租车,司机看了两人好几眼,方笛低着头一言不发,心中暗暗揣摩司机是不是看出了他俩身上没带钱。
到了小区门口,方笛陪着笑脸,跟司机说:“师傅,我俩没带钱,我让我朋友先去拿钱,我在这儿等着,您看行吗?”
司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,徐焕被方笛拉下车,他看了看司机,对方笛说:“你先上去啊?”
方笛瞪了他一眼,小声说:“我没有钥匙怎么进门?你,”她戳戳徐焕胸口,“怎么出门的给我怎么进门,再出来别忘了拿钥匙。”
那截指头白生生地点在自己胸口,似乎直直戳进了眼睛里,徐焕慌乱地点点头,一言不发地走了。
当晚,徐焕躺在床上,想了很多。他本不应该跟方笛说这么多的,但或许是因为方笛见过了他的一部分原形却最终接受了他,还帮他出主意避人耳目,或许是因为方笛见过了本来对人类来说应该是十分可怕的巨兽,却还为了自己,冒着风险帮忙抵挡天劫,他忍不住跟方笛多说一些。只有在这些话题上,他才能对方笛有问必答,才能跟方笛交流得像方笛跟其他人那样顺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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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天,趁方笛周末不在家,徐焕只身一人开了传送阵,来到一个他之前标记过的地方。
时值7月下旬,神州大地绝大部分地区都热得狗吐舌头猫躲荫,但这一处却像是隔绝了时间和空间,永远只有初春的温度和颜色。徐焕在门上铜制的瑞兽门环扣了三扣,瑞兽醒过来,睁开眼睛,片刻之后对徐焕说:“主人恭候大驾,您请进。”随后,并不多宽的大门悄然洞开,在徐焕进入之后,又悄无声息地阖了起来。
庭院不大,却有精心布置过的造景,很有几分古意,徐焕目不斜视,仿佛不是头一次来似的,踩着水面上的荷叶,穿过一面小小的活水,直直朝着一间屋子走去。
主人的生活习惯却和建筑的年代风格不太同步,此时他盘腿坐在地上草席上面,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一个小碳炉和一盘茶具。身旁的书架之后,帐子半掩,隐约能看到有一个人影,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。
“天府君。”徐焕开口招呼到。
对方撩起深衣宽广的袖子,比了个“坐”的手势,徐焕踌躇了一下,还是不甚习惯地盘腿坐了下来。
“昭驳怎么样了?”犹豫了一下,徐焕还是捡了个安全的话题做开头。同时接过天府君给他倒的茶,浅浅地抿了一口。
“已经可以恢复人形,再多调息一段时间,应该也能醒了。”天府君却没给自己倒,只是捻了捻手中的茶盏,“说起来还没正式谢过你,如果不是你,昭驳不可能还能余留百年修为,不然,恐怕命早就没了。”
“天府君太客气了,我身上有他三百年的修为,如果需要——”
“不必,”天府君抬手止住徐焕的话头,“他动用禁术,法术回流于你,是他咎由自取。回输法力就不必了,这是他本应支付的代价。”
徐焕垂着眼睛,过了一会儿,才说:“我有话要问他,我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见到我师父的。你死了这么久,他必然是先找到起死回生之术,发现要耗费大量法力,才想到我师父的聚海之术的,他或许在近期见过我师父,我要知道是什么时候,什么地方。”
天府君苦笑了一下,刚想说什么,却和徐焕两人齐齐一愣——两人身后床上的人,气息有了变化,恐怕是要醒来了。
徐焕不由自主地伸直脖子张望,却见天府君只是顿了一顿,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给自己倒了一盏茶,慢慢地品着。
徐焕觉得天府君的反应有些奇怪,但他没有顾忌,直接站起来,走到床前探望昭驳的情况。
帐子里,昭驳已经睁开了眼睛,待看清眼前人时,眸底有一瞬间的迷茫。
帐子外面,天府君轻轻侧了侧头,似在听这边的动静,昭驳才似惊醒一般,看向徐焕。
“多谢……多谢你伸出援手,之前,恐怕给你添麻烦了……”
昭驳的声音还有些虚弱,天府君又把头侧了回去。
“不必,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救你。”徐焕嘴上这么说着,却在昭驳支肘想坐起来时伸手扶了他一把。
昭驳借着徐焕的力气,坐了起来,又艰难地下了床。徐焕满心里不赞同,但却依然没有阻止。
昭驳往天府君的方向走了两步,在他身侧伏身跪下,说:“擅自做了未经主上应允的事情,还请主上责罚。”
天府君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手中的茶盏,说:“你不惜以身犯禁,也要让我复生,我如何能责罚你?你刚恢复神志,再去歇一会儿吧。”
昭驳依旧跪伏在地上,没有说话。
“昭驳。”这次,天府君直直看向了地上的人。
“在。”
“起来说话吧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昭驳才起身,整理了一下衣服,然后又重新坐在天府君的右后方。徐焕看了看,只好也重新调整姿势坐下。
“我知道徐大人……徐先生为何而来。”天府君没说话,重新给徐焕和自己添了茶,昭驳便开了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