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

冲破跌宕，拨过人群。

    还没到马车跟前，就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。

    卉夏掉着眼泪，她不知如何是好，只能抓住身边的任何人都大声吼着：“快，停车啊，都停车啊，停车啊......”

    卉夏像疯了一般。头发散落下来，衣服凌乱。人群挤兑着她，她差点摔倒，马车时不时要踩踏了她。可是，她顾不了那么多，马车里，那是她的嫂子和未出生的侄儿啊。

    旁边的宫女也惊慌万分，提醒卉夏：“公主，队伍再不停下来，找不到产婆，恐怕王妃.....”

    卉夏知道自己就算站在沈王妃面前也无事于补，只能喊停队伍，找到能接生的产婆。可是，这么庞大的队伍，没人顾得上她弱小的呼喊声。她该怎么办？该怎么才能救沈王妃。

    卉夏一片迷茫，心如死灰之时，心力不支摔倒在地，一辆马车朝她踩踏过来。

    突然，她被一只手，强有力拉起来，一个回抱，把她拽上了马。这匹白色矫健的骏马逆行而来。

    是杨广。

    队伍逐渐停下来。

    卉夏惊魂失措的躺在杨广怀里。她楚楚可怜的脸上，白皙可人，挂着几行泪珠，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害怕。柔弱娇小之下显得更加让人心疼。

    卉夏还没回过神来。她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一幕。虽然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，都是杨广出现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但是，这一次，像梦境一般，似乎隔了遥远的世纪般漫长。

    杨广还是那个英俊少年，面目俊朗，身形矫健，只是，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些忧愁。卉夏竟然也有一丝心疼他。

   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两个人，忘却了世间的繁琐。这时候的卉夏只有柔弱，只有想去依靠。没有家仇国恨。

    她朝思暮想的爱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，又救了她一命。她闭上眼睛，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铺下来。

    像极了她在建康城给老人施舍食物时候，也是同样的场景，万分畏难之中，杨广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，出现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她紧紧抱住杨广，两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杨广的衣襟上。

    杨广紧紧抱住卉夏，想给她冰冷的身子传递一丝温暖。他的手，细而纤长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。

    他的嘴唇靠近她的耳边，千言万语难以表达。他心跳加快，磁性的声音却柔软的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在所有的士兵面前，他是威风凛凛，铁面无私，英勇矫健的晋王。只有在她面前，他才有柔软的一面。

    这声“对不起”，有点晚。只是他不知道该何时跟她讲。虽然这三个字微不足道，于事无补，但是发自他内心最真实的诚恳。

    这时候，恨风已经招呼了产婆去沅陵王妃马车上接产。

    终于迎来了生命的希望。卉夏终于可以放心了。

    她听到“对不起”三个字的时候，心情复杂，悲伤万分。这个“对不起”让她失去了家和国，失去了亲人，失去了爱人。

    这并不是“对不起”能解开的心结。

    但此刻，她浑身无力的躺在杨广怀里。

    杨广宽厚温暖的肩膀，让她想起来以前开心的过往。这个男人，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，带给自己无尽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但，也给了自己所有的惶恐不安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喜悦。可是，她看见杨广那一刻，眼神里多么的欣喜，是掩饰不住的。

    暮色黄昏，马车上的血渗透了木板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马车里，逐渐没有了嘶喊声。

    产婆跌撞着爬出马车，跪在地上，磕头求饶命。

    胎儿没保住。沅陵王妃失血过多而亡。

    惊天霹雳一般。卉夏嘴角轻轻张开，像是自言自语的吐出四个字：“令华姐姐.....”

    冬天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着，却仍然没有卉夏那如冰般的心冷。

    卉夏轻轻擦拭了眼泪，鼓足浑身的力气，一把推开身边的杨广。

    颤颤巍巍站起身来，头也不回的走开了。